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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谁杀了我?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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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4-4 13:0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第六章 灵魂在唾弃中狰狞
一、54条罪状
  进工读学校的学生,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,他们中的许多人心里都有一个暗伤,虽然这个暗伤有的是父母给的,有的是老师给的,有的是同伴给的,但它留下的后遗症却惊人地相似:自卑,缺少自信;爱猜忌,不相信人;自私,只为自己打算;有的甚至有暴力倾向。
  但他们不是天生就自卑,就自私,就爱猜忌,他们是被人有意或无意间塑造成这个样子的,在这个被塑造的过程中,他们失落了自信,丢失了自尊。而且他们中的一些人,是在被老师唾弃继而又被父母唾弃后才破罐子破摔的。
  某工读学校心理健康中心一位老师说:"我们这儿百分之百的学生在原校受到过不公正待遇,三分之一的学生来自离异家庭,还有更多的孩子来自'问题家庭'"
  这位老师认为,正是错误的家庭教育和错误的学校教育,才将孩子塑造成了今天这般模样。
  彭喆是高一(2)班学生,13岁被送进工读学校,从那以后他再没离开过这所学校。不是父母不接他出去,也不是他表现不好不能出去,而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拒绝出去。
  他的老师告诉我,最近,彭喆的父母又到学校来谈接他出去的事。他父母认为再一晃,彭喆就要上高三了,他们不想让他以工读学校学生的身份参加高考,他们已经为他联系好了一所普通高中。可是他们跟彭喆谈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,他父母希望老师能做做彭喆的工作。
  彭喆为什么不愿离开工读学校呢?我和他的交谈就是从这个问题开始的。
  彭喆长得很瘦小,鼻梁上架着一副像玻璃瓶底一样厚的眼镜,看人的眼神怯怯的。
  "你父母想给你转学,听说你不愿意,为什么呢?"我问。
  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惊惶的表情,说:"我不想去别的学校,我不想去……"
  "有人认为从工读学校毕业不光彩,千方百计想在毕业前出去,何况你将要面临高考,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?"
  "考虑过,可是我害怕,我不敢去别的学校。"彭喆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。
  直觉告诉我,这个孩子一定受过很重的伤害,他心里一定有一道很深的伤口,他拒绝出去也许是害怕再次受到伤害。
我的推测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得到了印证。

  我不是天生的坏孩子,上幼儿园的时候,我每周得的大红花总是班上最多的,我画的水彩画还参加过幼儿园办的画展。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,我还当过小组长,因为会画画,字也写得不错,老师还让我出过黑板报。
  但不久后,这一切都改变了。
  事情发生在一年级下学期。那天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,因为老师讲的几道题我都会做,坐在那里觉得挺无聊的,便随手画了一个乌龟。快下课时,我将"乌龟"用透明胶偷偷贴在前面一个同学的衣服上。下课了,那同学浑然不知地站起来,结果引来哄堂大笑。当发现是我干的后,他跑过来要找我算账。我笑着跑到教室外的走廊里,见他又追了过来,我掉头就往楼下冲去,却没想到一头撞到一个人怀里,那人趔趄了一下。抬头一看,发现被我差点撞倒的人竟是班主任,我吓得愣住了。
  班主任的脸顿时气得像个紫茄子,他一把揪住那个追我的同学说:"谁让你们在这里疯疯打打的。"
  同学指着我说:"他刚才在上课时在我背上画了一只乌龟。"
  老师放开他,怒不可遏地走过来拎起我的衣领一直将我拖进教室,命令我站在黑板下面。第二节课刚好是他的课,他没有上课,这节课便临时改成了对我的批斗会,他要求全班54个同学每人给我指出一个缺点,并拿出几张白纸,让大家将我的缺点一一写在上面,并签上名。
  那几张纸从第一排座位开始往后传,教室里有悄悄的议论声,我低头站着,心里又紧张又害怕,我不知道他们会在上面写些什么。有一个同学举手报告说:"我想到的别人都写了,我想不起来他还有什么缺点了。"
  老师狠狠盯了他一眼说:"是不是也想让大家给你提提意见?"那同学马上坐下去再也不敢吭声了。
  到下课时,那几张纸上已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的缺点,有"字写得不端正""上课时玩橡皮泥""偷抄作业""有时骂人""经常作业没完成就去玩""下课后常抢别人的球玩""有一次上厕所他故意将尿撒到我身上""有一天我听见他说XXX笨得像猪""他说X老师有口臭""上体育课时他故意用球打我"……共有54"罪状"
  最后,他问全班同学:"彭喆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。"
 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:"坏学生。"
  下课后,他将写满我缺点的"状子"交给我说:"拿回去给你家长看,看完后让家长签字后交给我。"
  看了大家给我列出的那些缺点,我心里很不服气,也很委屈,有的缺点完全是凭空捏造的,比方说,"他说X老师有口臭",那话不是我说的,是另一个同学说的,可是那个同学却将这个缺点扣在我头上。还有,说我偷抄作业也是没有的事,我从不偷抄别人的作业,因为我都会做,根本用不着去抄别人的作业。有一次我是将尿撒到了一个同学的裤子上,可那不是故意的,是不小心撒上的,事后我还向他道了歉,可他现在却说我是故意的。我觉得他们好像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枝蘸着墨的笔,一笔一笔地将我从头到脚画了一遍,我成了一个全身漆黑的人。
  回家后,我一直不敢将告我的"状子"交给父亲。父亲对我寄托很大的希望,平时对我要求很严,如果看了这个"状子"他会怎么想呢?我多么希望他知道我心里的委屈,多么希望他说:"爸爸相信你,你不是一个坏孩子,你还有许多优点。"
  可是,我的希望破灭了。
  当我硬着头皮将"状子"交给父亲后,他边看脸色边由晴转阴,看完后已是暴跳如雷,他狠狠掴了我一耳光说:"没想到你小子在学校这么坏!"
  我从没觉得自己很坏,从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多缺点,可是白纸黑字写在这上面的54 条罪状,使我像被人脱光了衣服罚站在太阳下,没有自尊,更没有自信。
  从那以后,我被老师和同学戴上了"坏孩子"的帽子。班上无论出了点什么不好的事,大家首先就怀疑我。
  记得有一次,教室的窗户玻璃不知怎么碎了一块。老师问是谁干的,没有人回答。他走到我身边厉声地问:"是你干的吗?"
  我摇摇头说:"不是我。"
  他用怀疑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后说:"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?"
  这件事虽然后来不了了之,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,也告诉所有在场的人,这件事他认定是我干的。
  还有一次,一个同学将刚发的新书放在桌子上,等他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,发现新书的封面被人用刀子划破了。我的座位跟他隔着三排,可他却认定是我划的。我说我没有划,我根本就没离开过座位。他不信,说:"不是你,还能是谁?"
  在他们眼里,我是一个坏孩子,并由此认定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。
  我个矮、近视,原来一直坐在前三排位置,可是班主任却将我换到了最后一排。上课时,坐在我前面的一些个子高的同学常常挡住了黑板,我什么都看不见。
  一次父亲有事到学校来找我,发现我坐在最后一排,便找到老师,要求给我换换座位。
  老师说:"你儿子上课爱讲话,没人愿意跟他坐,不信,你自己去班上问问,看谁愿意跟你儿子坐一起。"
  爸爸无言以对,气得脸色铁青地走了。晚上回到家,迎接我的是一顿痛骂和几个火辣辣的耳光。
  老师没有给我换座位。一直到小学毕业,我一直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从没挪过窝。
  在老师眼里,我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,课堂上,他们从不点我发言,更别指望表扬我。开始,同学中还有一些人愿意跟我玩,后来也渐渐不理我了。有个家长当着我的面对他儿子说:"你如果再跟他玩,小心我揍你。"
  我开始讨厌上学,讨厌听课,讨厌做作业,讨厌一切与学习有关的事情。学校不再是一个使我快乐的地方,学习不再是一个令我愉快的事情。我的学习成绩逐步下滑,最后滑到全班倒数第一,而且我将这个名次一直保持到了小学毕业。
  老师和同学不喜欢我、不信任我,而父母对我不是骂就是打。我干脆一条道走到黑:你们不是都认定我是坏孩子吗?那我就做一个真正的坏孩子。我经常在课堂上故意捣乱,故意惹老师生气。逃课成了家常便饭,并有过三次离家出走的经历。
  第一次是上小学四年级时,我身上带了200元钱,出去玩了3天,直到后来身上没钱了,才给家里打电话,父亲将我接回来了。
  第二次是上小学六年级时,我想去青岛,却上错了车,火车将我拉到了郑州,我在那里玩了两天后自己又偷偷回来了。
  第三次离家出走也是在六年级。那次离家出走的原因是不愿参加期末考试,我躲在一家游戏机室玩了三天三夜。我这样做是发泄,也是报复,报复老师,报复父母。
  我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,父母管不了我,他们说:"你去工读学校吧,像这样下去,你迟早会进少管所。"
  开始,我很反感,我觉得他们是把我往火坑里推。后来我听人说,工读学校的老师对谁都管,不管你学得好不好。我就想,工读学校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。于是我就来了。
  刚来时,看到学校有铁门、铁网、铁锁,心里挺害怕的。后来发现, 这里的老师对学生比较公正,也比较能尊重人。这里都是小班教学,24小时监护,老师跟我们吃住在一起,如果思想有了波动,老师会主动找我们谈心。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,没有人把我当坏孩子,也没有人有意歧视我,孤立我。
可是如果出去了,去了普通中学,不说别的,就是曾经上过工读学校这段经历也会遭人白眼,让人侧目而视。我真的很害怕出去,一想到那些冷冰冰的眼神我就不寒而栗。

  54"罪状"就这样击碎了一个幼小生命的全部自信。对于一个当时只有7岁的孩子来说,还有什么比早早就被当做垃圾,早早就被打入另册更残酷,更可怕!
  彭喆的经历,让笔者想起美国一位名叫海伦的教师。她在教育后进生效果不佳时,选择了与彭喆的老师截然相反的做法——发动全班学生互相找优点。
  海伦老师做了个小游戏:让学生把每个同学的"最好的品行或做过的最好的事情写下来"。学生写好后交给老师,老师把每个学生的优点集中起来,然后分别写在一张张小卡片上,分发给每一个学生。
  这张并不起眼的小卡片,让优秀学生的优点更加突出,使他们更加自信,同时也使那些有这样或那样缺点的后进生看到了自己的优点,增加了自信。"寻找优点"的活动还增进了同学之间的了解和信任,使学生之间、师生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了。
  海伦的学生人人都将写有自己优点的小卡片奉为至宝,珍藏起来。有位叫迈克的青年军人——这个当年因上课捣蛋而被老师用胶带封住嘴巴的学生,后来还把这张卡片带到了越南战场上。他阵亡后,人们从他的衣袋里发现了那张因折叠、磨损而破旧的、有的地方还被粘贴过的卡片,那就是由同学们评述而由老师亲手抄写的迈克最好品行的卡片!
  这个故事说明,教育过程中的"人文关怀",说到底,就是对受教育者心灵、精神的高度尊重和小心呵护。而让学生列举"罪状"的做法,其实是对学生的"心灵施暴",有人将这种做法称之为"看不见的灾难",因为它容易使学生自尊受损,自信受挫,个性压抑,人格扭曲,容易使学生形成逆反心理、厌学情绪、对抗行为、暴力倾向、"奴隶"性格、"双重"人格等诸多心理障碍和精神疾患。
  一位心理教育专家认为,"心灵施暴"的做法,并不仅仅只伤害了当事人,实际上也伤害了班上全体学生的心灵——它将使天真无邪的孩子得到一个重要的"教训":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"揭发"自己,并因此会遭到与当事人一样的命运。于是,他们要么视他人为"陷阱"处处防范,要么处心积虑记住别人的"缺点"以便向老师邀功,纯洁的心灵会因此而变得阴暗,健康的人格会因此而受到扭曲。
  前苏联教育学家苏霍姆林斯基说:"世界上没有别的职业比医生和教师更富有人道性了。"这种人道性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营养,它给予学生的教益也许是终生的。因为,无论在怎样的一个生命里,强大的、弱小的、高贵的、平凡的、聪明的、愚笨的,自尊都是无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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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4-4 13:07 | 显示全部楼层

二、为什么总是我的错

  一位女孩投书报社,讲述了自己儿时的一段心路历程。
如果用社会惯用的价值标准来看,如今的她无疑是一位成功者:大学毕业,在北京有一份收入不薄的工作。可是儿时所经历的一切,像一道永远无法消失的伤痕在她心里裸露着,她说她一直逃脱不了在这道伤痕上行走的惯性,这种惯性像一道咒语控制着她的思想,她的性格,她的命运。

  昨晚我又做梦了,梦里,母亲又一次责备我。一件原本不是我做的错事,母亲一定要我承认是我做的,任我如何解释都无用。我又气又怒,委屈得大哭起来。这么些年里,不知为什么,类似的梦总是不断重复着出现。每一次,我都会一脸泪水地从梦中惊醒。
  母亲出身贫寒,初中毕业后,她没能如愿读高中而是进了不收学费又有补助的中专,学习当时很让人羡慕的机械制造专业。可是大学梦一直深植于母亲心中,所以,她嫁给了父亲,一个工农兵大学生。这可能是母亲爱上父亲的重要原因。
  父亲温和、内敛,没有母亲的争强好胜。所以,在后来,当工农兵大学生不再吃香时,母亲就开始抱怨随遇而安的父亲不求上进。母亲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单位技术处为数不多的中专毕业生之一。尽管如此,母亲还是觉得自己吃了没学历的亏,而且,她认定自己如果是一个男人,肯定比父亲有出息。毕竟,机械制造不是一个适合女人的职业。
  父母的关系还算不错,父亲处处让着母亲,但也不把母亲出人头地之类的要求放在心上。家里的事情基本上是母亲说了算,在我和弟弟相继出生后,母亲便将自己的心高气傲转嫁到我和弟弟身上,也将她没能圆的大学梦寄托在我们身上。
  从小我就知道,母亲的话必须听,母亲的要求必须达到。但是我一直不能明白,母亲为什么处处偏袒弟弟,只要我和弟弟有什么争吵,挨骂甚至挨打的总是我。一旦发生什么事情,母亲问都不问,就认定是我的错。
  在父母身边的18年里,这样的事不知发生了多少回,而让我刻骨铭心不能忘的是上小学时发生的一件事。
  一天,父亲拿回两张电影票,让我和弟弟去看电影。就在我们准备出门时,母亲突然发现放在桌上的10块钱不见了。
  她厉声问我:"是你拿了吗?"
  我压根儿就没看到桌上的钱,我告诉她没拿。可是母亲不相信,硬是认定钱是被我拿走的,她说:"不是你,还会是谁?你今天要是不承认,就别去看电影!"
  我委屈地争辩说:"我真的没拿,我根本就没看到桌上的钱。"
  母亲指着我的鼻子说:"拿了钱你还嘴硬,不承认你就别去。"
  这时,父亲过来跟我说:"只要你承认,爸妈不怪你。"
  天哪,居然所有人都认定是我拿了钱!我愣愣地站着,看着父母确信无疑的表情,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电影眼看就要开始了,弟弟已经穿戴整齐,正往口袋里装着饼干。我想,我如果不承认,电影肯定看不成,可是我特别想看那场电影。在最后一刻我终于坚持不住,违心地承认自己拿了钱。
  在母亲刺得人背脊发凉的目光下,我低头出了门。那天晚上虽然看上了电影,但坐在电影院里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,为了看这场电影,我不得不违心地承认自己偷了钱,那种感觉真的很委屈、很悲哀。
  电影看完后,我和弟弟回到家里,母亲一边继续训斥我,一边铺床准备睡觉,就在拉动枕头时,她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丢失的钱。
  听说钱找到了,我再也忍受不住委屈,一下子大哭起来。
  父亲见状,一边安慰我,一边跟母亲说:"你看,是你弄错了吧。"
 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,拉着弟弟洗脸去了,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。她凭白无故诬陷我偷了钱,最后却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。
  母亲总是这样先入为见,认定所有的错事都是我做的。
  这事过去没多久,又发生了一件事。
  有一天,院里来了收废品的,母亲将家里一些无用的东西拿去卖了。弟弟见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能卖钱,心动了。第二天,那人又到院子里来吆喝着收废品。当时母亲出去了,只有我和弟弟在家。弟弟东找西找地找了一堆东西,要抱出去卖。我在一边看着,没阻拦,心里暗暗有点幸灾乐祸,我知道,他要卖的那些东西里有不少是有用的,弟弟这回肯定要闯祸。
  果然,母亲回来后发现家里少了东西,找我和弟弟责问,弟弟一看闯了祸,赶紧跟母亲说:"我看见了,那些东西都被姐姐拿出去卖了。"
  母亲一听暴跳如雷,她指着我说:"我就知道是你干的!"
  我说不是我,那些东西是弟弟拿出去卖了。可是母亲不信,她认为我是在狡辩是在栽赃,见我死活不承认,母亲怒不可遏地要将我赶出家门。当时,天已渐渐黑下来,想到在漆黑的夜里无家可归,我害怕极了,我用双手死死抓住门框哭得昏天黑地。
  听到我的哭声,邻居一位阿姨赶过来,问清缘由后,她告诉母亲,她亲眼看见那些东西是我弟弟拿出去卖的。知道了实情,母亲只轻描淡写地跟弟弟说:以后不能这样。然后对满脸泪水的我说:"你再哭,就滚出去!"
  那天晚上,我一次次从噩梦中哭醒,梦里,母亲拿着大棒追在我后面要打我。我的哭声惊动了父亲,他走到床边问我为什么哭。我不愿说出那个噩梦,我说:牙齿疼。父亲信以为真,给我拿来了消炎药。他走后,我将那些药全部扔到了床底下。
  从此,我时常做同样的梦,醒来就一个人哭,心里有什么事儿再也不愿跟父母说。
  母亲一直念念不忘她的大学梦,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和弟弟身上。在我印象里,我很少得到母亲的赞扬,她总是嫌我不够好,达不到她的要求。她总是拿我和别人比,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:你看人家怎么怎么样!我很小就知道清华、北大、牛津、哈佛,当别的孩子还在数数时,我已经在母亲的指导下念着"负负得正,正负得负"的口诀,做算数题。
  从读小学开始,母亲就要求我考第一。每天,除了完成作业,我还要做完母亲布置的50道数学题。看着别的孩子开心地玩耍,我开始憎恨母亲,恨那些数字。我发现,如果我坚决不做那些题,母亲肯定会责罚我,但是母亲关心的只是题目的最后结果正确与否,并不留意解题的过程。因为忙,她顾不上查看每一道题。
  发现了她的疏忽后,我在书店找到了那本习题集,每天都去那里抄答案,然后简单地写两行解题过程,这样每天就能很快地完成母亲布置的作业,然后去和小朋友玩。
  也就是在这样的投机取巧中,我学会了应对母亲。我从来不跟她说我的真实想法,我干的很多事她从来都不知道。我找各种借口放学不回家,甚至逃学,好在我的成绩好,家长会上总能得到老师表扬,这让母亲很满意。
  小学毕业,我以绝对的高分考上了省重点中学。当年能考上省重点,就意味着一只脚已迈进了大学校门。母亲对我的管制有所放松,我有了相对自由。可是到了初三,我又开始跟母亲有了正面冲突。可能我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,到了初二、初三开始有物理、化学课之后,我的考试成绩就不如原先那么好了。而且,母亲越是逼我,我越是逆反。我迷上了诗歌、小说,在物理课上写诗,在化学课上看小说。看着我日渐下降的考试名次,母亲大怒。不管是她发脾气,还是说好话,我都置若罔闻。终于有一天,母亲忍无可忍地撕了我辛苦写好的准备拿去参赛的作文。
  她认为我参加作文比赛毫无用处,我的涂涂写写只是浪费时间,是故意跟她作对。在她看来,舞文弄墨根本就是不务正业,数理化才是实实在在的一技之长。我冷冷地看着母亲撕我的作文,一句话也不说。我越这样,母亲就越生气。她骂我,骂很难听的话。我冷漠地站在那里,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。其实,母亲骂我的那些话,每一句都被我记在了心里。
  读高中的那几年,我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,跟家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。母亲对我优异的文科成绩视而不见,我当然也不会告诉她我在全市作文大赛得奖之类的事。看着母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,我在心里跟自己说,我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,给她看看。而且一定要远远地离开家,过自由自在的生活。
  高中毕业时,我本有机会被保送读当地一所大学,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机会,因为我想远远地离开家,离开母亲的监视,离开她挑剔的、永远不满的目光。高中三年我学得很苦,当时,支撑着我的惟一信念,就是考上大学,离开这个家。
  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。接到录取通知书时,母亲大吃一惊,她曾认定我考不上这所学校。
  我热切地盼望着离家的日子,母亲却明显地焦虑起来。她不止一次地抱怨我没有报考本省的学校,又不得不接受我将要离去的事实。走的那天,在火车站,母亲居然哭了起来。瘦小的母亲站在人群里,车窗的玻璃将我们隔开,看着她伸手擦眼泪,我很想跳下车去安慰她,却愣愣地站着不敢动,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很长时间以来,我已经不知道如何跟母亲交流。
  好胜、要强的母亲终于将我和弟弟都送进了大学校园。每个假期回家,母亲都跟我说毕了业一定要回来工作。我知道母亲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,可心里总有隐约的不快——为什么从来就不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?可是,我再也不会跟母亲理论了,而母亲也知道,她永远改变不了我的想法。
  毕业后,我留在了北京,因为这里更适合我。我无法去跟母亲讲我的打算,我害怕她跟我说:长大了,翅膀硬了,管不了你了。
我曾经以为,离开家,离开母亲后,我就自由了,我就快乐了,我就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其实不然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越来越发现, 虽然我开始了自己的生活,却仍然无法摆脱家庭曾经给予我的影响, 这种影响已渗透进了我的人格、心理、性格,它甚至决定着我的行为方式,处事原则。我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宿命,我的好强、倔强、不擅交流、内心深处的孤独,这都是生我养我的家所给予我的。它已经给我的灵魂打上了烙印。

  失败的家庭教育结出的苦果并不只有"问题少年"、"劣迹青年",还有一种苦果是心灵的,这种心灵的苦果看不见摸不着,它的苦汁却每时每刻都流动在血液里。
  父母对孩子的伤害常常是不自觉、不自知的。也许不是打骂,却留下比打骂更深的烙印。心理学家认为,这种伤害,年龄越小烙印越深。就像俄罗斯玩具"套娃",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强大的外表,但他内心深处的自我,却还是小小的一个。如果孩子在幼年时期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,不管他长大以后挣了多少钱,地位有多高,他都可能不喜欢自己,因为他无法获得自信。
  人的一生,很难摆脱家庭所带来的影响。一些心理学者甚至认为,一个人成年后的人格特征、处事方式、心理状态,都与童年的经历相关。家庭给人以温暖和关爱,但同时,家庭也能伤人。
  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,每一个人都是世界上惟一的。学会欣赏你的孩子吧,因为生命之间是无法比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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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4-4 13:07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三、改正了也是坏孩子

  没见到马韬之前,我便听到了对他的种种议论。
  他原来学校的老师说:"马韬长期旷课、性格孤僻、有仇视社会的心理,要是再发展下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"
  工读学校的老师说:"这孩子心理上恐怕有问题,他跟谁也不说话,也不听家长的话,但他不寻衅滋事,表面看起来很安静。"
  我是在马韬被送进工读学校后不久见到他的。那天,他母亲听说我在学校采访,便来找我,说:"你能不能跟我儿子谈谈,这孩子心事很重,又不愿说出来,我真怕他会干出什么傻事。"
  他母亲跟我讲了许多马韬小时候的事,说他小时候很活泼,很聪明,虽然也有男孩子常有的顽皮和淘气,但那时候他还是个很讨人喜爱的孩子。后来不知怎么慢慢就变得怪怪的,除了上学就将自己关在家里,哪里都不去,而且不干别的,只听音乐,他把音响开得大大的,震耳欲聋,听的几乎都是疯狂的摇滚乐,有时他会像疯子一样跟着音乐又唱又跳,楼上楼下的邻居被他闹得不得安宁,多次向他们提出抗议。
  在家里,他几乎不跟父母说话,除了吃饭、上厕所,他几乎不出他那间小屋,而且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,只要他在家,他都要拉上小屋的窗帘,房间的光线总喜欢弄得暗暗的。他没有朋友,也从不跟同学交往,就连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几个表兄妹,他也很少跟他们往来。
  上小学的头几年,学习成绩还可以,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,进了初中后,情况越来越糟,后来发展到经常逃课,不听讲,也不做作业。初一上学期快要期末考试时,他从家里偷拿了几百元钱,到一家招待所开了个房间躲起来。后来找到他,问他那几天躲在招待所房间干什么,他说听音乐。
  父母怀疑他有自闭症,带他去看医生,可没想到,他跟医生侃侃而谈,像换了一个人,令坐在一旁的他们惊诧不已。最后的诊断结果是,马韬没有自闭症。可是一从医院出来,他又变回到原来的冷若冰霜、沉默不语。
  他母亲说:"我们真搞不懂,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?"
  谈话中,马韬的母亲一再谈起儿子的头发,说他的变化是从头发开始的。上小学五年级时,带他去理发,他死活不去,后来头发一直长到脖子、盖住了脸,他还是不去理。有一天,他父亲实在看不过去硬是将他拖进了理发店,可他趁理发师不注意撒腿就跑了。后来他就一直留长发,长得太长时就去剪一剪,但绝不留短发。
  促使他们下决心将马韬送进工读学校,是马韬的变化越来越让他们担忧。初三下学期的一天,马韬学校的校长找她去谈话,说马韬写了一篇作文,不但调子灰暗,而且对社会有仇视心理,如果不严加教育和防范,他很有可能会做出危害社会的事,并劝说他们将马韬送到工读学校去。
  她回家跟丈夫说了学校的意见。虽然去工读学校是一种无奈的选择,但万一儿子真做出什么傻事,就后悔莫及了。工读学校实行的是封闭管理,而且进工读学校的学生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心理问题,老师对这样的学生会比普通中学的老师更有管理经验和教育经验。
  马韬听了他们的决定,没有反对,也许他自己也希望换个环境。
  从老师和他母亲介绍的情况看,马韬似乎是个很难接近的孩子,他愿意跟我讲心里话吗?
  虽然听马韬母亲说过他留长发的事,可是见了面还是让我吃了一惊,他低垂着头,长过耳际的头发像黑色的帘子一样从额上披散下来,遮住了整张脸,也许他能从头发的缝隙里看见我,我却看不清他的脸。
  我们的谈话进行得很艰难,对我的问话,他要么回答"是",要么回答"不",有时干脆沉默不语。
  "你的声音很好听,很有磁性,听说你很喜欢音乐?"我转移话题。
  他抬起头,从头发的缝隙里我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,那双眼睛在兴奋地眨动着。
  "听说你很喜欢摇滚音乐,你最喜欢哪个乐队?"
  "甲壳虫乐队、涅磐乐队,还有'超级男孩'。"
  "我听过涅磐乐队的《青春活力》,它融合了硬摇滚和朋克风格。"
  "你也喜欢听摇滚?"
  突然,他撩起披散在脸上的长发,眼光灼灼地问:"那你知道乔治•哈里逊和艾尔顿•约翰吗?他们是我最崇拜的偶像。"
  我这才发现,马韬是一个皮肤白皙,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孩。
  我们聊起了乔治•哈里逊,聊起了艾尔顿•约翰,也聊起了美国"超级男孩"乐队的歌手JC Chasez和Justin Timberlake。
  马韬侃侃而谈,全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种阴沉的表情。
  "你是不是也想当一个摇滚歌手?"我问。
  他低下头,头发又滑落下去遮住了他的脸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声音低沉地说:"想是想,可谁能看得上我呀。"
  "别自暴自弃,只要努力,每个人都会有成功的机会。"我说。
  "别安慰我了,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希望,没有明天的,我恨所有的人。"他情绪激动起来。
  "你才17岁,怎么就说自己没有希望没有明天呢?你……"
  他打断我的话说:"我的希望和明天在11岁那年就被人剥夺了,剥夺它的人就是该死的老师,我恨他!"
在他言词激烈的讲述中,我渐渐知道了他仇恨老师的原因,也知道了他为什么要蓄起长发。

  我从小就是一个好动的孩子,2岁多时,我就敢从滑梯上倒着滑下来。上幼儿园时,老师要求我们背着手,挺直腰板坐在小板凳上,我常常做不到,于是,我总是班上拿小红花最少的孩子。
  上学后,老师要求更严了,40分钟一节课,要求我们自始至终必须将腰板挺得直直的听课,我做不到,常常课只上到一半就坚持不下去了,不是我一个人坚持不了,有很多人都坚持不了。有时,我们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偷在桌子上趴一会儿,或交头接耳说几句悄悄话。这些小动作一旦被老师发现,就得罚站。有时一堂课下来,教室后面就站了一排罚站生。
  罚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,要笔挺挺地站着,不准靠墙,更不准下蹲,有时一站就是半天。后来老师觉得罚站还不足以让我们"改邪归正",便发明了一种新的惩罚措施——"游班",即让受惩罚的人在同年级的每个班站着上一天课。
  我是我们班第一个被"游班"的。
  那是四年级下学期。一天下午,课上到一半,我实在困极了不知不觉中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迷迷盹盹中,觉得似乎有人在抓我的头发,我一下惊醒了,发现班主任就站在身边,我吓得赶快坐起来。没等我坐稳,他拎起我的衣领,将我拖到教室后面厉声说:"给我站好了!"
  下课后,他又将我拖出教室,一直将我拖到与我们班一墙之隔的四(2)班。他命令我站在教室后面说:"给我站好了,今天你就在他们班听课,让大家都来看看你的嘴脸。"
  他走后,四(2)班一些同学纷纷围上来起哄,有的吹口哨,有的向我扔果皮,还有人朝我吐唾沫。我被一片尖利的讥讽声、嘲笑声淹没。我听见有人大声说:"怎么把这坏小子弄到我们班来了,我们班可不要老鼠屎。"
  我感到头皮发麻,背脊发凉,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躲起来。
  这时,几个男生走过来推推搡搡地一直将我推到教室的一个角落。如果不是上课铃响了,如果不是他们班老师进来了,他们也许会对我大打出手。
  老师用鄙视的目光扫了我一眼说:"你们听好了,谁不遵守纪律,就跟他一样的下场,去'游班'。"
 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,我在四(2)班站了整整一下午。
  第二天,我以为惩罚结束了,可以回自己班上课了。可是我刚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拦住了,他说:"怎么,才游了一个班就想回来?没这么便宜的事。"说着他又将我拉到了四(3)班。
  在四(3)班,我又遭到了同样的待遇。
  四年级一共5个班,我便游了5个班。我一下成了人人皆知的"坏孩子",无论走到哪里,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地说:"别理他,他很坏,游过班。"
  我不就是顽皮一点,淘气一点,我不就是上课趴在桌上睡着了,有时上课时与同学交头接耳吗,我并没有干什么坏事,既不偷东西也不跟人打架,我怎么就成了坏孩子了?
  那次被"游班"后,我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,我像做了一场噩梦,一想到"游班"受到的羞辱我就不寒而栗。我再也不敢上课睡觉了,再也不敢上课时跟同学交头接耳了,我努力想做一个老师满意的好孩子。
  可是老师对我抱有偏见,在他眼里,坏孩子就是坏孩子,即使改正了也是坏孩子。
  一次,有人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时,悄悄递纸条,纸条是从我后面递过来的,上面画着一只小肥猪,小肥猪的旁边写着XX同学的名字。同桌看了忍不住"扑哧"一声笑了。老师转个身,一个粉笔头朝我砸过来,稳准狠地击中了我的额头。我一下被打蒙了,回过神后,我委屈地说:"又不是我画的,干吗打我?"
  "还嘴硬!就打你!"说着,一个粉笔头又朝我砸过来。
  我哭了,心里充满了委屈,既不是我画的,纸条也不是我传的,为什么要惩罚我?见我在哭,他更火了,"噔噔噔"地跑过来,将我拖到教室外面,然后"砰"地关上门。
  下课后,他向全班同学宣布了对我的处理决定:"游班"。
  我像一只被人拴住了脖子的猴子,被他拉到一个个教室示众出丑。
  由于班主任对我的偏见,其他任课老师也对我侧目而视。班上同学也纷纷疏远我,特别是一些"马屁精",见老师不喜欢我,也落井下石,常常到老师面前告我的状。我本想改正缺点做一个好孩子,可是第二次"游班",却让我的愿望彻底破灭了。一个被老师列入另册的坏孩子还有什么希望,还有什么前途?
  我不愿上学,我开始逃课,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。父母对我很失望,认为我不争气,给他们丢了脸,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在学校的处境,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,我也不愿跟他们说,说了也没用。
  在学校我很压抑,我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坏人,都对我不怀好意,我不愿看到老师冷冰冰的面孔,不愿看到同学鄙视的目光,也不愿让别人看见我,认识我。第二次被"游班"后,我就开始蓄起了长发,我要让长发遮住我的脸,我不想看见别人,也不让别人看见我。
回到家里,我不愿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,不愿听他们恨铁不成钢的唠叨,于是我就躲到摇滚音乐里,在疯狂的音乐里痛痛快快地宣泄。

  我不知马韬的老师是否真的对他存有偏见,但是老师一个冰冷的目光,一句嘲讽的话语,也许就会摧毁一个学生的自尊和自信。相反,老师一个鼓励的目光,一句亲切的话语,能成为学生建立自信的基石。"游班"伤害了马韬的自尊,摧毁了他的自信,他的心灵一再受到伤害,这种伤害是致命的。不知怎么,我似乎感到了一种人性的扭曲,我不敢往下想了,只感到一种做人的心痛!
  由此,我想到美国著名心理学家罗森塔尔到一所学校做过的一个实验。
  罗森塔尔和他的助手来到一所学校,声称是来预测"未来杰出人才"的。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、研究,最后,他们向学校提供了一份将来有可能成为"杰出人才"的学生名单,并郑重要求校方一定要对学生名单严格保密,并声称,这个名单只能校长和班主任老师知道,否则就会严重影响实验效果。
  8个月后,罗森塔尔和他的助手到这所学校进行复查验证,并将学生名单公布于众。果然,这些学生都是学校出类拔萃的人物。而且有意思的是,他们之中一些原本成绩较差、表现不良的学生,现在也变成了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。
  教师、家长、学生无不惊叹他们的预测能力,认为这种预测真是"太神了"!
  这些"杰出人才"是怎么预测出来的呢?在全体教师大会上,罗森塔尔揭开了谜底:原来他们上次根本就没有对学生进行任何预测,那张名单,其实是根据学校学生的花名册,采用随机等距离抽样的方法,即每隔50名同学抽取一个而罗列出来的。因此,在被抽取的学生中,没有掺杂任何人为的主观意愿。
  大家都表示不可思议:既然是随机抽取,为什么这些同学全都品学兼优?是不是专家故弄玄虚?罗森塔尔解释说,产生这样的结果有四个社会教育心理机制:
  *气氛:因班主任的期望而产生对学生情感上的支持,形成良好的氛围;
  *反馈:教师对寄予厚望的学生,往往给与更多的鼓励和赞扬;
  *输入:教师在指导这些学生学习时,总是针对问题给予启发性的回答;
  *鼓励:对学生的行为和反应,及时评价和鼓励。
  也就是说,之所以出现上述结果,关键在于教师对学生的态度发生了重大变化。教师感情的变化直接影响着学生的变化,他们对老师的关注心领神会,因而采取积极、合作的态度努力学习,严格要求自己。于是,奇迹出现了!
  这个实验告诉人们,如果老师对学生倾注更多的感情,给予更多的关注,也许每一个孩子都能成为杰出人才。
  而培养杰出人才的第一步是:让每一位孩子抬起头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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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4-4 13:07 | 显示全部楼层

四、关进疯人院的女孩

  燕燕曾经是个聪明、漂亮,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奇妙幻想的小女孩。3岁时,她捏着妈妈的鼻子说:"我要把妈妈的鼻子捏成大象的鼻子。"4岁时,她给爸爸讲自己编的故事"老婆婆的枣树"。那时,爸爸妈妈都认为燕燕是个智力超常的孩子。
  燕燕5岁那年,妈妈将她送到钢琴老师家里学琴,和她一起学琴的还有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。燕燕的乐感很好,可是手型却常常不符合老师的要求,严厉的老师见了便喝斥着用铅笔打她的小手。这使燕燕对老师充满了恐惧,只要见到老师就紧张,越紧张越弹不好。学了没多久,老师在小朋友中进行淘汰赛,排在最后的她被无情地淘汰了。这是一直在宠爱和赞扬声中长大的燕燕,遭受的第一次挫折。
  可是这次挫折并没有让燕燕丧失自信。她说她的一切不幸都是在上学以后发生的。
  在她家那间摆满了布娃娃的小房间里,燕燕向我讲述了她的不幸。

  我很小的时候,父母就认为我是一个智力超常的孩子,他们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。到了上学的年龄,我本可就近去我家附近的一所小学,可父母认为那所学校太一般,而我应该上最好的学校。后来,他们找了很多关系将我送进了一所实验小学。
  不幸很快就发生了。上学不到一个月,便发现我眼睛弱视,妈妈带我去医院治疗,医生将我的瞳孔放大了,在治疗的一个多月里,我的眼睛看不见黑板上的字。期中考试,我有两门功课不及格。
  我一下变成了差生。班里同学歧视我,欺负我。放学路上,有的抢我的书包,有的揪我的头发,有的还朝我身上扔土块。
  我心里不服气,不就是治眼睛把功课拉下来了吗,我一定能赶上去。那时候我对自己还充满了信心。
  一次,二年级学生都要挨个去校长室考朗读,为了能考个好成绩,我早就将那篇课文读得滚瓜烂熟。
  我们在校长室外排着队,我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地等待着这场考试。终于轮到我了,我翻开书正准备朗读,这时,站在一旁的大队辅导员李老师走到校长身边,悄悄对他耳语说:"这孩子有点傻,可能脑子有问题。"
  李老师说的话,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。校长听了后抬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仿佛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厌恶。
  我一下子呆住了,望着书上的课文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这时,耳边传来校长严厉的声音:"还愣着干吗,还不快读?"
  我哆哆嗦嗦嗑嗑巴巴地读起来,那课文变得好长好长啊,怎么也读不完。终于读完了课文,我不敢抬头看校长的脸,我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,我噙着泪水低着头跑出了教室。
  二年级下学期,正好是这位校长担任我们班数学老师,我怕他,我怕他看我的眼光,那眼光里似乎充满了鄙视和讥笑,似乎在说"你是个傻子"。
  在这之后不久,一次上体育课,老师让大家围成圈做游戏。班长点了人数后报告说:"老师,多出一个人。"老师指着我说:"你出去,自己一边玩去。"我只好低着头走出队伍,背后传来一阵讥笑声:"傻呆呆的,还想做游戏……" 我含着泪水孤独地走到操场外,我用树枝在地上拼命地写着:"我不是傻子,不是傻子……"
  学校要举行歌咏比赛。我想,这次是全班合唱,不会没有我。可是排练的那天,老师却让我提前放学回家。我愣住了:"老师,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排练?"老师皱了皱眉头说:"这次合唱没有你。"我鼓了鼓勇气问:"为什么没有我,老师,我唱歌得过满分的!"老师不耐烦地说:"这是班上的安排。"站在一旁的班干部说:"你傻啦巴叽的,上台会给我们班丢分的。"
  仅仅因为成绩差,我就是头脑迟钝的傻孩子吗?仅仅因为成绩差,我就要受人欺负吗?我恨那些用看傻子眼光看我的老师,我恨那些将我当着傻子耍弄的同学,我讨厌学校。为了报复同学,我将毛毛虫偷偷放进那些欺负我的女同学的笔盒。为了报复老师,我故意天天迟到,天天不做作业,因为我的"捣乱",年级的流动红旗我们班从没得到过。我不听课,也听不进课,老师讲课时,被永远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我便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那是一个充满了神奇的童话世界,在那个世界里,我是一个无所不能,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公主。
  小学六年,父母为我转了三所学校,可是我对学习已失去了兴趣,对学校已失去了美好的感觉,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。父亲和母亲一次次被老师或校长喊到学校。回来后,我总逃不了一顿打。父母又气又急,他们不明白,曾经那么聪明可爱那么温顺听话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他们也怀疑起了我的智力。
  我的父母,一位是从事科技工作的高级工程师,一位是大学教师,他们的青年时代几乎都是在"文化大革命"中度过的。他们是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,所以,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是优秀的,希望女儿能让他们骄傲。
  我两三岁时,他们就对我开始了学前教育,教我认字做算术,才四五岁他们就将我抱到琴凳上学钢琴。他们不但希望我出类拔萃、有出息,他们还希望我将来做一个"高尚的人,纯粹的人,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",所以,他们经常对我进行思想教育,教我唱革命歌曲。我不会唱儿歌,却会唱《国际歌》、《南泥湾》、《红梅赞》,长大后,我不会唱同龄人都会唱的流行歌曲,却会唱苏联的《卡秋沙》、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。父母煞费苦心地想为我筑起一道防护一切不良思想影响的安全屏障。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,我和同龄人格格不入,我不熟悉他们的语言,不熟悉他们的思想,不懂他们的游戏规则,我被同龄人看做异类,看做什么都不懂的傻子。我成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孤独的孩子。
  我不但让父母失望,让他们伤心,更让他们的自尊受到伤害。一次家庭聚会,舅舅当着众人的面夸他的儿子怎么聪明,并提醒妈妈带我去检查一下智力。一向要强的妈妈自尊心受到了伤害,当时我正在另一个房间玩耍,她脸色铁青地冲过来,狠狠地掴了我一耳光。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嚎啕大哭。当时我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,为什么打我。
  在家里,我是让父母失望和伤心的不争气的孩子,在学校,我是被老师和同学歧视和瞧不起的差生。
  我对学校充满了恐惧,也充满了厌恶。我不愿上学。开始,我装肚子疼,可是"好"了后,我还得上学。见爷爷因肌肉萎缩,左手常控制不住地颤抖。我想,如果手抖得拿不住笔父母就不会让我上学了。
  一天早上,妈妈喊我起床上学,发现我双手颤抖不止,她吓坏了,赶紧送我去医院。医生给我扎针灸,一连扎了半个月。扎针实在太痛苦了,我只好去上学。后来我想,要真正逃避上学,只有装疯,只有失去记忆,一个神经错乱的人是不可能上学的。
  11岁那年的一天,我突然"疯"了,爸爸妈妈不认识了,钢琴不会弹了,自行车也不会骑了,连10以上的加减法都不会做了。我披头散发呆呆地坐在床上,一会儿大喊大叫,一会儿胡言乱语。
  妈妈吓坏了,从医院给我买来了镇定药,可是药服下去后,我的"病"仍不见好。妈妈只好带我去医院。她用自行车带着我,可是走到半路,我突然从自行车后座上滚下来,我拉着妈妈的衣服说,我看见满地都是血,我看见地上有几颗人头在滚动。妈妈吓坏了,她紧紧将我搂在怀里,她相信我一定是疯了。
  第二天,妈妈流着泪对我说:"燕燕,妈妈送你去住院好吗?"
  我天真地想:"住院就不用上学了,还能看电视,也不用每天装得疯疯癫癫的样子。"我点点头。
  去住院的那天是星期一,我兴高采烈地穿上了漂亮的太阳裙,在裙子口袋里装满了泡泡糖,还带上了我心爱的两个布娃娃。
  到了医院,只见高高的围墙圈着一个院子,院子里的病人,有的神情木然目光呆滞,有的胡言乱语满院子乱跑。这时,一位护士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跟她走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进来的那个小门就"嘭"地关上了,从外面传来一阵锁门声。爸爸妈妈不见了。我一阵恐惧,猛地挣脱了护士的手,飞快地跑到那个小窄门边,一边拼命地拍打着门,一边哭喊着:"爸、妈,我没有病,我真的没有病,我是装的呀,我要回家,你们快带我回家呀……"
  两位护士过来将我拖进了病房。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哭着喊着:"我没有病,我没有疯,不信你们可以考我,我什么都记得,我真的没有病。"
  可是医生却将我的哭闹看成是"情绪不稳定",他们将我绑在椅子上进行电针灸治疗,痛得我险些晕了过去。
  终于盼来了星期三,下午是探视时间,我想爸爸妈妈一定会来看我,我准备将装病的真相告诉他们,我要回家,我在医院一天都呆不下去了。
  下午,我从门缝里看见了妈妈,我哭喊着:"妈,快带我回家吧,我没有疯,我是装的。"我看见妈妈在哭,我听见了妈妈的哭声。可是妈妈没有进来看我,后来我才知道医生告诉我妈妈,说我的情绪很不稳定,不能探视。
  我知道,如果再哭再闹,我永远也回不了家,永远不能向爸爸妈妈说明真相。我变得乖了,听话了,还主动帮助护士打扫病房里的卫生。终于盼到了星期天,妈妈来了。我说:"妈妈,我真的没病,你带我回家吧。"
  妈妈去征求医生的意见,医生见我安安静静的,说:"要不出去试一试吧,不行再送来。"我知道,我再也不会回到这可怕的地方来了。
  虽然我跟妈妈说我是在装疯,可是妈妈仍半信半疑。我住院的那家精神病院办了一个专门收治青少年的精神疗养班,白天治病,晚上可以回家。妈妈将我送进了疗养班。我发现,那里有不少像我一样讨厌学习的孩子。
  见我情绪渐渐稳定下来,妈妈决定自己给我补习落下了3个月的功课。我这次表现得很认真很努力。补习了半个月,学校就要期末考试了,我主动要求回校参加考试。我是想以此告诉爸爸妈妈,我不是傻子,不是疯子。
  考试结果令老师和父母惊讶,一个学期几乎没上学,语文,我考了80多分,数学也考了70多分。妈妈疑惑地说:"这孩子也许并不傻!"她将我带去做智商测定,几家医院的测定结果几乎是一致的,他们说我是个智力超常的孩子,我的智商指数在130以上。
  虽然父母不再怀疑我的智力,但是我没有想到,因为逃避上学装疯的这段经历,会成为我永远也摆脱不掉的耻辱。进了中学后,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,我不但是个傻子,还是个疯子,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地说:她是疯子,进过精神病院。
  当几乎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,当我的心陷入无边的黑暗时,一位女老师亲切的笑容像一缕阳光使我的心得到了些许的温暖。
  她是我的数学老师,她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歧视我嫌弃我,也不拿另眼看我,她对我和其他同学一样的温和可亲,我哪怕有了一点小进步,她也会由衷地赞赏。我的心被深深地感动了,因为那么久那么久以来,我从没被老师关心过,从没被老师尊重过,从没看见过老师对我投来如此亲切的笑容,从没得到过老师的表扬和赞赏。
  因为有了这位老师,我觉得学校生活不再那么痛苦和难熬,书本也不再那么可厌和可憎。我喜欢上数学课,我认真听讲,认真做作业。我喜欢数学老师,为了能够更多地引起她对我的关注,为了给她留下更好的印象,我甚至向老师主动要求每天由我来开关教室的门。
  管教室的钥匙是个苦差事,每天早上,我必须提前半个小时到校,下午放学,我必须等同学们都走了才能锁上教室的门。可是我干得很高兴,而且每天忠于职守。我将那位和蔼可亲的数学老师当做自己生活中惟一的阳光,我渴望老师更多地了解我,帮助我。可是我又缺乏主动走近老师的勇气。有好几次,放学后,我悄悄地骑着车跟随在老师的后面,目送着老师回家。
  可是不久,同学中议论纷纷,说我爱上了那位数学老师,说我是同性恋者。顿时,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校园里飞扬。也许因为我曾经有过"精神病史",于是在许多人的眼里,我是一个不正常的女孩,所以,所有听到这个谣言的人几乎都深信不疑。就连那位和蔼可亲的数学老师也惶惑不安起来,她有意疏远了我。也许她并不真正了解一个久被遗忘、久被歧视的女孩的心理,并不了解老师一个温暖的笑容,一句亲切的话语在一个几乎被所有人抛弃的女孩心里的分量。谣言也传到了我父母的耳里,也许他们并不真正相信女儿当初是装疯,也许他们内心深处也认为女儿是不正常的,所以,他们忧心忡忡地带我去看心理医生。那位据说是京城名医的心理医生,竟也怀疑我是个同性恋者。我欲哭无泪。后来,母亲几次要带我去见那位心理医生,都被我哭着拒绝了。
我真正地绝望了,我的心又一次陷进深深的黑暗里。我怕老师,怕同学,见了他们心里就打哆嗦,我还惧怕考试,只要考试,我就会晕厥在课堂上。我知道自己已走进了人生的死胡同:不去死,就会真的发疯。为了发泄内心的痛苦,我常常躲在厕所里用刀片一道一道地划伤自己的手,我常常让猫咪将我的手抓得手无完肤。有谁知道啊,我也曾有过那么多的理想,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击被否定。我也渴望成功,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看不到希望。

  一天深夜,燕燕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。
  她没有死,被母亲送进了医院。可是第二天母亲发现,她又用刀片将缝起来的伤口划开了。
  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孩子,心里该是怎样的绝望!
  教育意味着生命的进步,意味着智慧的孕育,而每一个学生都是一本不断进展的正在撰写的书,没有哪一个生命是应该忽略的,没有哪一个生命是可以唾弃的,教育本就是一种期待,一种牵手,一种成长,它涌动的应是生命之流,绽放的应是成长之花。
  赏识每一个生命吧,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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